[利艾]亚光 #12
根据艾伦的记忆，他出生的地方是近百年前玛利亚区的瓮城。随着时光飞逝，瓮城早就已经拆除，不过庆幸的是那里作为老街区划入了玛利亚区的领土。
利威尔和艾伦分开行动，混进了从黑街出发做不正经生意的商队，用了半天的时间进到玛利亚区。之后租了两匹马，一路疾驰到达老街区。
与城市中心和黑街不同，这里虽然叫做老街区，其实更像是贫民窟。居住的人少之又少，放眼望去好像一片荒凉废墟。
“离开了这么久，原来已经变成这样了。”艾伦望着黑漆漆的一片，心中升起一股凄凉感，他根本想不起来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
临出发前利威尔换了一套衣服，白色的衬衫，肃穆的深色风衣，让他自己都觉得过分端庄。看着艾伦堆满无助的侧脸，走过去默默握住他冰凉的手。
“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艾伦的视线还过一周，不太确定地将目光落在右前方的一条小路。他往前走了几步，遥遥一指。
“应该是那边。”
利威尔跟在艾伦身后，拐过一个街角，看到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屋。堆满了灰尘，看不出本貌，一看就是在贫民窟都是没有人居住的地方。
“这里？”利威尔皱眉，他都能闻到空气中脏东西的味道。
“嗯，我觉得是。”艾伦走过去摸了一把，一手的黑色，随意在身上蹭了蹭，“不过看起来已经经历过很多代的主人了……利威尔你看那个角落，我住的时候那边是窗户，妈妈就是靠在那里走的。”
利威尔抽出手帕，拉过艾伦的手擦起来。
“你和格里沙离开这里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爸爸说我们留得太久会被发现不一样才决定离开的，这是我第一次回来。”艾伦垂下眸子，“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见那时候的墓园已经成了一片平地。”
“艾伦。”
“嗯？”
“你已经站在你出生的地方了。一百多年前，你母亲就是在这里把你生下来，她肯定到生命结束的时候都爱着你。”
艾伦闭上眼睛笑了，“是啊，妈妈一定是爱我的。不过……我一直都在惹她生气。”
“看来小时候的你还真是顽劣。”把手帕脏了的地方向内折好后收入口袋，利威尔看着这荒芜的一片，“这里还真是不怎么样，还想去哪里看看吗？”
艾伦只是站在原地不说话，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利威尔又叫他，“艾伦？”
艾伦过了几秒钟，被兜帽挡住的脸上，绿色的眼睛忽然像是闪起了光。他的视线不知道看向哪里，似乎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利威尔。”艾伦轻声说道，语气中的轻松和平时大不相同，“以前我一直不敢回来，因为我觉得我可能放不下。”
“小时候生活在这里，是我记忆中最像人类的时候。就因为这样，我才会那么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生为吸血鬼的生活方式。”
“可是很意外，现在站在这里，我竟然没有自己害怕会有的感觉。我第一次觉得，有些事情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
艾伦握紧利威尔的手，转过身在他面前绽放一枚灿烂的笑容。与周围看着凄惨的景色不同，艾伦的笑脸让利威尔都是一愣。
“谢谢你，利威尔。”
自己的眼中印满了艾伦的模样，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少年的每一个表情像是一叠扑克牌摞在一起，最后，时而翠绿时而金色的眼眸交叠，成了现在正在对自己微笑的模样。
利威尔望着他，忽然就有了笑意，“谢我什么？”
“啊？”艾伦挠挠头，似乎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就是觉得，我好像因为利威尔多少有点变化。”
利威尔的笑容深了些，他习惯性地揉起了艾伦的脑袋，“我说你啊——我不是说过了吗，‘等找到为了活而活的意义，到时候再感谢我吧’。”
艾伦被揉的嘿嘿直笑，兜帽盖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一口白牙。
利威尔的力量太大，艾伦往后退了好几步，和利威尔的手松开之后，他转了个身又望着曾经的家发呆。眉毛时不时地皱起，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还有什么在意的吗？”
“嗯，不知道爸爸的地下室还在不在。”
“地下室？”
艾伦扯起自己宽大的衣领从下包住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模样可爱，声音闷闷的，“嗯，那时候爸爸是这里的医生，除了出诊就是在地下室呆很久……不知道那之后他有没有回来过。”
这样的话引起了利威尔的注意。
格里沙当年进入研究所之前，也是因为作为医生提出了精彩的论文而被西纳总部的人注意，这才得以调职，甚至参加了秘密研究。由于他身份的败露，实验内容由韩吉接手。
而艾伦是格里沙的儿子这件事，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艾伦因为吸血鬼斗争被注意、捕获，又成为重要的实验体，真的是巧合吗？
“艾伦，韩吉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是格里沙的儿子的？”
“好像是因为我的姓氏。”艾伦回忆起最开始被抓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我们有几十只吸血鬼一起被抓，一部分服从实验的要记录姓名。不过我第一次见到韩吉小姐，是转移到罗塞分会的事了。”
利威尔的眉毛警惕地皱起，“你是说……在玛利亚区也有吸血鬼的实验？”
这样的问话反而让艾伦一愣，“是啊，我记得从我一个人生活开始，血猎就会抓吸血鬼去实验了。不过不像罗塞分会有专门的研究所，总觉得是不太能见人的地方。”
利威尔做了那么多年的吸血鬼猎人，在他所接受和认知的可以对吸血鬼进行研究的只有罗塞分会的研究所。无论是玛利亚分会，还是西纳总部，都只有关押吸血鬼的设备。
也就是说，实际上西纳总部和玛利亚分会，也在秘密进行着吸血鬼研究。
——老师当时的研究现在全部由我接手进行，我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关于西纳总部的事情。
——研究所希望对艾伦继续研究和保护，而总部则是单纯地想要监禁他。
——这次艾伦的转移也仅仅是因为在罗塞地区找不到适合的人选监护他。
——韩吉所发现的事情，关系到血猎的未来。
脑海中混乱的关系像是散落的拼图，不仅是缺少重要的部分，更是有很多混淆视听的东西夹杂在里面。
利威尔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将自己原本接受现在又觉得不对劲的东西剔除之后，版图明显清晰了很多。
“该死的。”利威尔带着那个猜想，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艾伦，过来帮忙，我们要进格里沙的地下室。他很可能藏了什么，如果真的有，那就是埃尔文那家伙在算计我。”
利威尔突然爆发的恶劣语气让艾伦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过来帮忙。
“埃尔文先生算计你什么了？”
“如果我没猜错，埃尔文把你交给我，不是让我牵制你，而是让我牵制总部。总部不知道在研究什么鬼东西，说不定是和埃尔文的理念不对头，他才策划了这一出戏。”
艾伦扔开一根房梁，搭手帮利威尔继续掀开其他的碎片，“如果真的像利威尔说的，埃尔文先生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是效忠血猎的吗？”
一瞬间，利威尔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他像是在叹息一般，“埃尔文那个家伙，效忠的从来只有人类而已。”
利威尔和艾伦很快就把废墟清理干净，过程中他们发现无论是碎裂的墙壁还是坍塌的房檐都不像是自然的，这更让利威尔肯定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地下室的门在房间角落，掀开地板就看到了拉门把手。利威尔将锁破坏后拽了三下才拉开，一眼看不到头的楼梯通向黑漆漆的地下室，一股恶心的发霉臭味上涌。
利威尔扬了扬手，“不知道这里关了多久，我们最好先去找个手电……”
艾伦直接跳了下去。
“……”
接着，地下室亮了起来，艾伦的声音远远传来，“利威尔——这里有电灯——”
“……”
利威尔沉默着从楼梯下去，发现地下室比想象中还要大。点灯忽闪着有些诡异，不过好在还算明亮能够看清这里的全貌。
地下室布置的就像是普通的私人卧室，床铺，办公桌，书架，桌椅，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利威尔看了一眼周围，发现这里的尘土虽然厚，但绝不是几十年沉积下来的，最多不过三四年。
微妙的时间点，这让利威尔更为在意。
“利威尔。”艾伦叫了一声，在结了蛛网蒙着厚厚一层尘土的书桌上拿起一本厚的像砖的书，“这个好像是爸爸的笔记。”
“笔记？”利威尔盯着那厚厚一本皱眉，和艾伦擦了半天终于看见了本来模样，果然是一本硬皮笔记本，“格里沙都写了些什么……”
翻开第一页，利威尔发现首页竟然是记录的艾伦出生那天。接下来很大一部分内容都是生活日常，文笔简洁而平淡，却在字里行间洋溢着家庭的幸福温馨。
只不过，在艾伦的母亲卡尔拉去世之后，日记变得不再规律，风格也变了很多。更多的记录不再是生活琐事，而是一些利威尔看不懂的专业用语。
利威尔的阅读能力很强，就算是随手翻翻也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关键内容。他刷刷地翻阅着，在最后三分之一的日记开始，找到了他想要的内容。
艾伦看利威尔阅读的速度慢了下来，一页页仔细查看，表情也越来越严肃，便不敢去打扰他，转而去看周围的其他地方。
小时候他总是想来这里看看，每次都被格里沙阻止。现在终于进来了，心境却完全不同。
艾伦摸过旁边的书架，发现一个不锈钢盒子，像装医用废弃物似的摆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吹干净上面的灰尘，掀开盖子。
艾伦：“？”
盒子里面装着四个拇指大的小瓶子，里面盛着液体，没有打标签。三瓶透明的，还有一瓶是红色。旁边散放着数支包装严密的全新注射器。
“利威尔，你看这个……”
艾伦抱着盒子转过来找利威尔，正好见男人将厚厚的笔记本合上，长长舒出一口气，轻轻放回到桌面。
“看完了？”注意力立马被转移，艾伦凑过来忙不迭问道，“爸爸在上面写了什么？”
利威尔看向艾伦，眼神很是复杂。
注意到眼神的不对劲，艾伦有些不明白，浅声呼唤他的名字，“利威尔？”
“艾伦，”利威尔回应，“这本笔记，是格里沙的战果。”
“战……果？”
利威尔复又拿起笔记本，翻到后面打开，递给艾伦让他看。
“啊，人类对吸血鬼最肮脏的一面，还有……作为一位自责的父亲，对你的爱意。”
TBC.